倪妮
回到規(guī)律的生活，倪妮覺得很舒服。無他，三餐，健身，日日如常。她七八點起床，把水燒上，給小貓弄一條魚，貓屎鏟了，換上新的貓砂。面包機“?！钡匾宦暎滤究緹崃?，她再給自己煎一個蛋，從冰箱里拿出一瓶牛奶。
坐在餐桌前，看一會兒好友群的消息，有人分享了心頭好——《黑鴿》，一部最新的英劇?！暗壬虾５脑拕⊙萃辏梢曰啬暇┐欢螘r間，能看電影追劇了。我今年都沒回過家，確實該回去了?！?/p>
倪妮
每逢新年伊始，倪妮都要回到話劇舞臺，今年是她參演《如夢之夢》的第五年?！皶r間過得真快?！彼€是會緊張，復排緊張，上臺也緊張?！耙姷劫嚴蠋熀屠吓笥褧r，我會好一些。還好話劇是合力的過程，就像打排球比賽，大家團結在一起，不是一個人孤軍奮戰(zhàn)?！?/p>
忐忑與不安源于她對自己的要求?！熬拖衲阋蚕雽懗鲂碌慕嵌龋瑢Π?？一樣的，咱們其實都是通的。話劇每年演每天演，總是想找點新的角度，表演上有一些變化，或者新的理解，咱們都一樣的?！钡粡娗?，靈感這個東西，求不來。
“它有時候就像頓悟，像修行，某一個瞬間，這個東西突然在那兒，砰地一下?！?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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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山邊海邊，漸入佳境
過去的一年中，時間總是不夠用。一天二十四小時是不夠的，即使秉了燭、點了燈，時間依然不夠。時間像通貨膨脹的貨幣，很快就花完了。但她沒有忘記流水和天空，她需要一陣從曠野吹來的風。
她的電影《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》，在上海國際電影節(jié)上首次與觀眾見面。拍最后一場戲的時候，她演了幾遍狀態(tài)都不對，黃渤對她說，我們?nèi)ミ吷献咦?。走出雜亂的燈架、搖臂、麥桿，穿過人群，在中國香港的小山坡上，她深呼吸，扔下剛才的表演。然后一路向前，走，走，走，走了很久再折回來。倪妮說，好了，我可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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表演是需要呼吸的，就像生活。電影中的一男一女，困囿在酒店中，薄薄的板子隔開兩個人，卻又彼此能聽到聲音。陽臺是唯一和外界的聯(lián)通，主角沒有出現(xiàn)姓名，僅用410、412的房間號代替。隨著故事的推進，空間限制被一步步消解、延展，從陽臺到天臺，再到外面的粥鋪，最后是這座城市。
拍攝期間，黃渤買了一張八達通卡，坐著地鐵到處轉，有時也拉上劇組的成員。倪妮說：“我真挺宅的，那時跟虎哥、渤哥都不太熟，不拍我戲的時候，就自己在房間里待著。渤哥說，演員嘛，要多出去看看走走，來，跟我走?！庇谑撬麄兣懒藗€山，下了個海，撈了個螺，吃了頓燒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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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一行人買了肉和燒烤架，坐地鐵、轉公車，繞著盤盤旋旋的山路來到石澳。那天是假日，海灘上到處都是人。黃渤不愧是青島人，下海撈了幾個海螺，又大又新鮮，他們在沙灘邊現(xiàn)煮現(xiàn)吃?！澳莾河幸粋€燒烤區(qū)域，烤爐、炭火什么的都有，我們把帶來的肉也一并烤了。”
離酒店很近的地方有一座山，劇組想去取景。倪妮自信滿滿地說：“我也去，體能不錯的。”走到半山腰，黃渤還健步如飛，而她已經(jīng)氣喘吁吁，一邊想著“不能太丟人”，一邊硬撐。黃渤回頭一看，說：“咱休息一會兒吧?！彼@才想起來，那段時間大家都剛感冒過，還未恢復元氣。后來回到北京，倪妮又跟閨蜜去爬了一趟紅螺寺，此時體能已經(jīng)恢復，噔噔噔就上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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還有一次劇組去離島取景，那天沒有倪妮的戲份，但她想去看看。“這小島挺好玩的，特別適合拍文藝片?！痹谝蛔℃?zhèn)里，她仿佛看到了宮崎駿的動畫，有一廢棄很久的學校，藤蔓侵占的建筑，沿樓梯蜿蜒向上，收復自己的領地。鐵柵欄早已生了銹，往里一看，又適合拍恐怖片。
那段時間，他們有空就坐船去各個島上吃海鮮，大家伙兒圍著一個大圓桌，熱熱鬧鬧。中國香港這座城市，既親密又疏離，有市井煙火氣的一面，良好的公屋鄰里關系，也有高度現(xiàn)代化，疲于生計的人際淡然。在一座自帶故事的城市里，倪妮和黃渤的表演，就像男女主角下樓打粥那場戲，帶著溫情和撫慰的氣息，將故事回歸到人本身，最終歸到尋常的生活里。
倪妮
慢慢走欣賞啊
倪妮說，她一直喜歡小一點兒、地區(qū)特色濃郁的地方。有時候去歐洲工作，腦海中想的是看電影的畫面，是《天堂電影院》，是《西西里的美麗傳說》《托斯卡納艷陽下》?！澳阆Ｍ吹竭@樣的地兒，而不是到了那兒看都是商店和名牌?！蓖鎯汉凸ぷ鞯男膽B(tài)，永遠不一樣，除非去的地方特別長在“心趴”上，然后像朱光潛說的，慢慢走，欣賞啊。
去年3月，冰雪未褪，寒意反復時，她抵達哈爾濱拍電視劇《隱身的名字》。劇本上寫著“阿城”，她想到是文學作品、電子游戲里的虛擬城市，到了一看，真有這個地方。阿城離主城區(qū)二十多公里，留下很多工業(yè)時代的痕跡，白雪覆蓋著紅磚的歐式建筑，大煙囪如同一個符號，和冬季的漫長聯(lián)結成一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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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下了一場大雪，她打著一柄黑傘，雪鋪滿了傘面。這是一部有懸疑色彩的作品，她飾演女主角任小名，從少女時期的往事開始，青春期的殘酷成長，兩代人的情感與隱痛，以及一樁年深日久的案件，都在這寒冷的風里，掩埋的雪里，等待被挖掘真相，等待大白于世的一天。
近幾年，市場青睞懸疑類型作品，倪妮是保持警惕的，但她還是被角色的塑造空間，被同組的女演員們和導演所吸引了。楊陽導演已經(jīng)手握多部爆款作品，炙手可熱，倪妮欣賞的是她的細膩、獨特性，和源源不絕的想法?！皬臍⑶嗵剌嫷膭?chuàng)意都能看出來，導演連這樣一個小片都在創(chuàng)新，”殺青特輯中，導演讓各個部門、工種全員集結，像上戰(zhàn)場一樣沖鋒陷陣，場面帶著一絲熱烈、幽默和感動?！澳缓蠊ぷ髡呔褪且淮蠹铱吹剑蛔鹬?，”倪妮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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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阿城老街區(qū)，她逛了各種夜市、小攤，發(fā)現(xiàn)里邊有很多傳統(tǒng)的娛樂方式，比如套圈、打氣球。這讓她一下子想到小時候在南京，也有好多這樣的地方?！霸确蜃訌R、秦淮河那一帶，現(xiàn)在都是門店了，以前道路兩邊都是小攤兒，賣著琳瑯滿目的小玩意兒，手鏈、頭花、糖豆、小玩具?！边@是她喜歡的，十里人間煙火，三寸薺麥青青。
夜市打開了她的話匣子，秦淮燈火，星河璀璨，年節(jié)時分提一盞兔燈，穿得暖暖和和，跟家人一起買小吃、嘗點心?！罢f到這個，我就想起臺北夜市，我真的能吃一晚上，那里有來自五湖四海的人，各式各樣的菜。第一次去是《金陵十三釵》的宣傳期，我到現(xiàn)在都記著街邊賣的肉粽子的味道?！?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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靈感收納簿
時光快得猝不及防，《金陵十三釵》已是十四年前的作品，這些年她走出南京，卻又把根脈留在故鄉(xiāng)。這座城市的人杰地靈無需贅述，它穿越千年時光，孕育了無盡的故事與傳奇。很多人只知道玄武湖，卻不知道這里集結了傳說中“四大神獸”的元素，青龍、白虎、朱雀、玄武，都能在南京找到對應的山、橋和地名。
“我上小學的時候，每次春游還有夏令營，不是去玄武湖就是去明孝陵。好像高考那年，就是去玄武湖附近一所學校考的，也記不清了?！毕鄠鬟@是女媧補天時，掉下了一塊石頭，砸在地上形成的一個湖。她家住得離湖太遠，但家門口就有一個濕地公園，爸爸媽媽已經(jīng)退休，出門遛彎更喜歡就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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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年不拍戲的時候回家，哥哥說帶她去泡溫泉。溫泉位于湯山，也和神話有關，據(jù)說后羿射日，射落的其中一個太陽落到了湯山，就在這里形成了熱源。“我哥就帶著他媽媽，還有我爸我媽，一起去湯山泡了溫泉。我想象中是一個茂密山林，像仙人閉關修仙、調養(yǎng)身子的地方，去了以后，發(fā)現(xiàn)是一個很現(xiàn)代的溫泉度假村。”
后來她和朋友去承德熱河泡過溫泉。瑞雪紛飛的時節(jié)，山野白茫，到處裹素披銀，而熱河泉的碧水依然沸騰。她們?nèi)胱×艘患覝厝频?，預約好泡湯時間。房間里有茶歇室，還有室內(nèi)室外兩個池子。酒店奉送茶點，有水果、冰鎮(zhèn)牛奶和堅果面包。露天私湯與室外營造的雪景相連，氣氛被烘托到絕佳，身心都能得到享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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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是冬天去的，晚上就在那兒看遠處的群山?！倍?、熱泉、凝結的溪流、肅靜的山谷，這樣的場景很多年前也有過。那是在東北長白山，她拍戲之余去體驗了露天溫泉?！按蠖欤┲疽?，裹一個浴袍，地上全是雪和冰，還特滑，上來以后頭發(fā)瞬間結冰。我很小就喜歡這種反季節(jié)的奇妙并置感。我還在國外泡過，山上都是猴子，蹦來跳去的。身在大自然中，我覺得和萬物是通著氣的。”
一說到這樣的話題，我們就剎不住閘，空氣里都是快樂的氣氛。正值年根，大家都想迫不及待地把自己丟進生活里?！拔矣X得人首先得滿足私欲。這不是自私，但是挺玄妙的，創(chuàng)作也是這樣?！蔽液芘宸吣?，在一番游歷山川湖海之后，她又回到了創(chuàng)作。那些豐滿的生活，是目的，也是手段，更是人之必需。“一部作品誕生之前，我們可以批判、可以揭穿，也可以單純地表達，因為創(chuàng)作要源于本心?！?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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采訪的最后，她劃開手機，展示了App中近期的歌單，有些屬于她自己，有些屬于某個角色。她社交軟件的收藏夾里，有很多小視頻，那里有人性的映照、荒誕的現(xiàn)實和嚴酷的社會。她打開一段視頻，是一個患罕見病的女性冷靜地陳述自己的經(jīng)歷和痛苦，這是她收藏了很久的。
另一個視頻里，一個躺在床上的父親面對著一個軍官，軍官手中托著一面國旗，帶來了不幸的消息——戰(zhàn)場上又有一位士兵犧牲了。父親的情緒充滿了難以置信和拒絕，他不想詢問，不想聽，反復抗拒，直到最后不得不接受。倪妮說：“這是真實的生活，是想象不到的，也模仿不出來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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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向下滑，滿目都是這樣的內(nèi)容。在一個女演員舉重若輕地說著生活的時候，在她爬山、過海、逛夜市，把自己糅進歲月的時候，她內(nèi)心其實繃著一根弦，弦心兒里是對藝術的敬畏之心。在這根弦上，牽掛著人間種種，一日三餐，三蒸三曬。在這樣的張弛與松緊中，在這樣的沉淀中，生發(fā)著一個演員在等待的靈感，那是有生命力的，不冷冰冰、硬邦邦，而是軟乎乎且?guī)е鴾囟鹊摹?/p>
出品：李曉娟Lisa / 監(jiān)制：滕雪菲 / 攝影：于聰 / 造型：Tizi Xi / 藝人統(tǒng)籌：D.o / 特邀撰稿：陳晶 / 化妝：楊單Danny / 發(fā)型：劉雪亮MQ / 攝影助理：張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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